观星台。
黎九七狠狠拍了拍脸颊，将不安与好奇强行压下。
之前听到的一切实在太过惊人，其背后隐藏的真相，自己一人绝对扛不下。
从意识层面影响全人类，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，随便触碰这个等级的机密，十有八九会把自己赔进去。
当务之急还是尽可能多的收集情报，等小顽回来后赶紧走人。
“那个……，我们如何离开这里？”黎九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面前这位可是名义上的城市管理员，如果她愿意帮忙，自己等人应该就有救了。
“理论上，你们是无法离开的。”少女语出惊人。
黎九七吓得差点跳起来。
“别激动，听我说完。”少女摆了摆手，“我说的是理论上，因为门已经关闭，危机解除前，最高安全法则是绝对不会开门的。”
“那我岂不是死定了！”黎九七有些烦躁的抓着头，“就算你说的那个门是开的，那个最高安全法则也绝不会放我出去，我可是上了枪毙名单啊。”
“都说了别激动，听我说完，”少女伸手轻点，桃源的投影缓缓浮现，“首先，那个小姑娘已经将你标记为安全生物，你目前拥有桃源的初级权限，不会再被追杀了。”
“我已经有权限了？几级？”黎九七饶有兴致的问道。
“嗯，你的权限并没有达到桃源居民的最低标准，无法用分级系统衡量。”
“哎？原来只是游客权限吗？我还以为她会给我搞个比较厉害的。”
“不是游客权限哦……，你目前的权限大概和宠物差不多吧。”
“宠……宠物？”黎九七目瞪口呆，“她……，她怎么能这样对我！”
“那个小姑娘的确想让你的权限尽量高一点的，”少女叹了口气，“然而你之前有不良记录，按规定，最多只能获得初级权限。”
“不良记录？什么不良记录？”黎九七一脸懵逼。
“你之前从车窗向外倾倒排泄物，被拍到了，”少女摊了摊手，“如果是我的话还可以通融，然而目前监控全城的是最高安全法则，就委屈你先当几天宠物了。”
黎九七如遭雷击。
“好了，闲话少说，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，”少女掩嘴轻笑，指着空中的地图，“你已经有了最基础的权限，可以在城内畅行无阻，那么接下来你们不用做其他事情，原路返回即可。”
“原路返回？”
“是的，原路返回。”少女肯定的点了点头，“你要明白，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密封的门。就算你把家门锁的再严实，也会有虫子从门缝爬进来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哪怕门是关着的，也有办法出去？”黎九七陷入沉思。
很快，他眼睛一亮。
没错，一定是这样！
桃源显然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，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城里那么多尸体的来历。自己等人一定是无意中跟随那些游荡的尸体，从门缝中挤了进来。
换个角度考虑，空域那边极有可能很早就知道这个秘密，这才费尽心思封锁消息。
八六能够看到桃源入口处的陷阱，看似不可思议，但是结合她的来历考虑，一切就说得通了。
显然空域对桃源有所图，八六就是他们为了破除陷阱准备的的探测器。空域很可能已经为此谋划多年，万事俱备，这才将八六从天枢城运了过来。
“虽然‘门缝’的确存在，然而并不稳定，运气不好可能会死在里边。”少女叹了口气，“不过现在不一样了。”
“喂喂，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？这种功能很多余啊。”
“你懂什么？这叫人类智慧的结晶。”少女一脸鄙夷，“之所以说现在不一样，是因为外边有些人在试图稳定这个通道。”
“所以说现在出去是安全的？”
“理论上是这样的。”
“实际上呢？”
“看命吧。”
“喂喂，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玩了。”
“风险肯定有，世上哪有万无一失？”少女摊摊手，“如果你顺利出去，记得帮我给那边带句话。”
“什么话？”
“不——要——作——死。”少女盯着黎九七的眼睛，一字一顿的道。
“哈……，哈哈……，我……尽量吧。黎九七尴尬地笑了笑，没好意思说出真相。
如果自己直接跳到空域那帮人面前，动之以情，晓之以理，详尽阐明其中利害，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当场击毙。
毕竟之前结下的梁子实在太大，大到赔礼道歉都完全不管用了。
不过这都是出去之后的事情了，还是得先想办法离开。
虽然面前这位透露了不少信息，然而黎九七心中最大的两个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。
桃源究竟是如何让引力自球心向外放射分布的？这可没法用简单的向心力解释。
有些太空站借助定轴旋转来模拟引力场，然而那种引力场的等势面是柱面，与桃源的引力场分布截然不同。
还有，那些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？如果是有意为之？那桃源究竟想做什么？如果是意外事件，为何不阻止？
黎九七感觉脑子很乱，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。
“你想问什么就问吧，以后可就没机会了。”少女伸了个懒腰，有些意兴阑珊。
“桃源究竟在哪里？还有，你们到底是如何让引力自球心向外放射分布的？”黎九七问出了压在心底的问题。
“如果不追究原理，仅直观解释，这个问题还是很容易回答的。”少女微微坐直，眼神犀利的盯着黎九七，“我先确认一下，你学过解析几何吧？”
“喂，这是小学必修课好不好！”
“学过的话就方便多了，看来你属于比较厉害的智障，”少女的眼神微微缓和，把目光从重度鄙夷模式切换成轻度鄙夷模式，“如果以地球球心为原点建立球坐标系，那么北极的坐标为(6356.9， 0， 0)，南极的坐标为(6356.9， 0，π)……。”
“我……。”黎九七欲言又止，最终还是放弃为自己辩解。
毕竟在这位少女面前，自己和草履虫的知识储备大概是同一级别的，都属于可以忽略的高阶无穷小。
黎九七索性正襟危坐，洗耳恭听。
“只要建好坐标系系，地球，或者说宇宙中任何一个位置的坐标，都可以用三个数字表示出来，然而桃源却截然不同……。”说到这，少女略作停顿，指了指空中漂浮的桃源投影，道：“想要表示这里的坐标，需要四个数。”
“四个？”黎九七目光一凝，低头沉思。
下一刻，他的嘴巴突然张大，目光涣散。
正如少女所说，只要建好坐标系，宇宙中任意一点的坐标都可以用三个数字表示。
那么第四个坐标意味着什么？
“你猜的没错，”黎九七的反应似乎让少女很开心，“桃源并不在你认知的那个宇宙中哦。”
“这怎么可能！”黎九七猛地坐直身子。
“举个例子好了。”少女摊开手，掌出现一个半透明的气球和一个大号的透明针管。
她将气球吹起扎好，去掉针管的针头，用力将针管顶在气球上，道：“如果我现在向针管里抽气，会发生什么呢？”
“针管内气压会下降，为了平衡这种气压，气球的外皮会有一部分被吸进针管内，并在针管内膨胀，占据一部分体积。”
“说的不错。”少女抽动针管，气球的部分外皮被吸进针管内，膨胀成一个小球。
“关键的部分来了，如果此时在小球内安装一个支架呢？就像天柱这样的支架。”少女伸手一指，针管内膨起的小球内部，出现了一个支架，“如果把整个气球看做咱们的宇宙，桃源就是针管内膨起的部分，天柱就是支架。”
“这……。”少女的话仿佛惊雷炸响，黎九七目瞪口呆，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“当然这只是类比，现实中则是在更高维度操作的。”少女将针管后部的活塞整个拔出，“有了这个支架在，哪怕将针管后部的活塞抽出，让压强恢复正常，针管内部膨起的部分也可以稳定存在，明白了吗？”
黎九七呆呆的看着这一切，脑海中浮现无数年前，人类生死存亡之际，一根根天柱拔地而起的场景。
这是何等恢宏！何等无畏！何等壮丽！何等伟大！
此时此刻，黎九七突然明白了“桃源”的含义。
在那个山河破碎，哀鸿遍野的时代，这里是最后的净土。
“佩服！”黎九七心悦诚服。
“过奖。”少女淡然一笑，此时此刻，她就是罗北辰。
下一刻，两人同时陷入沉默。
桃源依旧是那个桃源，然而创造这一切的人死了，留下一座空城，和一缕孤魂。
面前的少女如同一个幽灵，在城中游荡、徘徊。
她见证了桃源的诞生，发展，以及毁灭。
她站在废墟之上，无比痛苦，却什么都做不到，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，让灵魂在时间中腐朽，同这座城一起走向终末。
悲伤如潮水般从黎九七心头涌出，堵在喉咙里。
他一句话也说不出，每次呼吸都在颤抖。
原来，少女是如此的悲伤。
她那戏谑的笑容，泰然自若的神情，还有诸如“我不会求你拯救这座城市，因为你做不到”这种无所谓的话，全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无助与彷徨。
“你很害怕吧？”黎九七突然问道。
少女双肩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，接着长叹一声，表情哀伤。
“我想帮你……，我是说我可以试试，毕竟事在人为，而且我真不是智障，我很聪明的……。”黎九七有些语无伦次。
“噗嗤！”少女轻笑出声，“想不到我活了几千年，竟然还需要被小朋友安慰。”
“说说看嘛……，等一下！几千年？”黎九七突然感觉有些不对，“我记得第一根天柱是955年开始建造的，到今天撑死三百多年，你怎么可能活这么久？”
“三百多年？是我过糊涂了还是你过糊涂了？”少女也是一愣。
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。
一滴汗水从黎九七额头滚落，他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，开口道：“我确认一下，现在是1328年8月11日……，对吧？”
“1328年？原来如此。”少女目光一凝。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我不是穿越了吧？”黎九七有些惶恐。
“穿越？你脑洞可真大……，纪年方法不同罢了。”少女撇撇嘴，“天柱前的石碑是以《末日宣言》为原点计算的，桃源内部的系统则是以公元纪年为准。”
“公元？”
“是的，公元，”少女靠在藤椅上，轻轻摇晃着双腿，“你所谓的1328年，并不是公元纪年法，我们通常将其称之为第三末日纪…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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